聊起女同志電影時,早年最常被問起的是:你看過《男孩別哭》(Boys Don’t Cry),我好像都是這樣回答的:「我沒有很喜歡這部片耶!」年紀很小的時候,無法完整敘述自己的感覺,包括碰觸性別認同的議題和族群時,其實需要更小心翼翼表達自己內在的矛盾衝突,或者對大部分人認同的戲劇文本,要做出自我的看法,在態度或角度上要加以留意,深怕自己表達有錯而生成了誤解。

在性別/性向認同的路上,這世界除了「做自己」之外,多半還是用非常簡單的分類法則:「喜歡異性的就是異性戀,喜歡同性的是同性戀」忽略了跨性別這一塊,其實也容易在理解上失了焦。比如說母親問我的「你要不要變性」這個問題,彷彿喜歡同性別的女孩,我就應該要認同「我是男性」,特別是父母賦予我高大魁梧的身材底下,這個性別二分的主觀認定讓我始終擺脫不了「T」這個在女同志名詞裡「陽剛氣質」較重的名詞。

問題是「陽剛」這件事從何定義?也是我始終困擾的事。是外表?打扮?身材?言行舉止?還是大多數人沒有辦法細緻的去感受的「內在」?

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情境與社會氛圍底下,女同志裡比較帥氣的、留短髮的那一方,好像有某種「T」的教育養成:要穿襯衫(有領子的,或polo衫)、西裝外套、打領帶、梳油頭⋯⋯(我第一次在公館的bar裡看到一個女性這樣打扮時,著時嚇壞了!)二十年前對於於女同志的描述還是局限在性別二分中的一方較女性、一方較男性(即使是男同志族群裡也是挺二分法的!)

從小就因為比較好動且不願意穿「被規定的女孩子應該要穿的」衣著而被歸納、被教養、被期待成為男性的我,莫名也追隨著「T」這個被形塑出來的女同志裡較帥氣的那一方應有的樣貌,長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T」,從束胸到四角內褲,從襯衫到西裝外套,我盡力地在那個最好不要被別人發現「同性戀」的年代裡,扮演女同志戀情中那個「男朋友」*,只要我不開口,我可以成功的成為那個花美男,像是我身邊所有女性的另一半。(套句後來網友的形容:「我是有點娘的男生。」)

*最誇張的莫過於是被傳言說是母親的男朋友。說來好笑,但想來心酸。

第一次從台北打退堂鼓要搬回高雄的時候,我在MSN的對話框跟姊姊說:「妳能接受我穿四角內褲嗎?」那像是對家人的請求,請求「可以接受我喜歡同性嗎?」但又像是某種自己被局限在另一個性別認同,被拗折成為「男性」般的委屈。

「我只是喜歡同性,喜歡女生,我沒有要成為男人啊!」「我只是長得比較高大,比較魁梧,我沒有要成為男人啊!」從外表到內在,我都沒有想要「變性」啊!但在那個年代,女女的戀情裡,有一方比較男性化的妝扮,確實是非常安全的保護色,即使在家人親友面前不大聲嚷嚷的公開出櫃,出門牽手、親密的互動,也減少了旁人側目的可能!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那個「男朋友」的角色裡,讓那樣的同性戀情得已在陌生的街道、眾眼光中能自在的互動。

記得跟二号女友交往時,看著她不依著社會對女性塑形的方式,不穿集中托高的鋼圈內衣,不怕經血沾染在自己的褲裙,時而帥氣時而嬌豔的打扮,讓我也跟著脫去束緊胸部的束胸,穿回自在的三角內褲,不用為了「成為女朋友的另一半」而改變自己原來喜歡的樣貌;也是那個瞬間,我開始與所有套在我高大身材、較為男性化的外表給貼上的標籤做對抗,要一直到近中年,母親看著我與前任女友的已經在一起多年,她那個「你要不要變性」(你有沒有想變性,你是不是想當男人?)的問句問出口後,我才切切實實地發現自己已經被迫活在「男性」角色裡那麼長那麼久!

意外的是,這幾段有公開、沒公開或不能/也不想承認的同性戀情裡,女朋友們好像從未把我當成「男朋友」且當她們稱我為「女朋友」時會讓我感到開心。而那所謂定義「T」「比較陽剛」的特質,其實相較下來我週邊所認識的以及吸引我傾心的女性們,有很大一部分的女性,她們內裡都比我更陽剛一點。(包括我的母親、姊姊,也都有著豪邁爽朗的性格,我反而顯得更細膩敏感了些!)

與同性交往的這些經驗,後來被我公開敘述、不怕外來的眼光過往的歷程,都成為某種「做自己」的範本。但在那樣與同性交往的過程中,不管是為了避人耳目演出另一場「看起來是異性戀」的裝扮,或是落入性別二分的陷井在女同性戀裡演出了男性的樣貌,都讓我遺失了最初的自己!

別人在性別認同裡尋求理解。而我在自我認同裡尋求從他人替我定位住的角色裡脫身。不是喜歡同性就想變異性啊!我是女生,我喜歡女生。中年後,不斷擺脫那些我別人於我身上框上的「男性」框架,我才肯願意面對自己也喜歡男生;也是現在,我才能慢慢喜歡自己外在的某些角度顯現特別女性的線條,也漸漸不害怕自己不陽剛、不擔心自己經常軟弱得需要求助!

圖:20230303內惟藝術中心,姊姊眼中的我,是個很高大的咩咩。iPhone12。

這個系列07

延伸閱讀:【從金泰梨看台灣戲劇/社會缺乏的女性詮釋!】

P.S
這篇啊!寫得我好痛苦。我本來以為我對這些事都不會有太大的情緒反應了。寫到深處還是感到痛而哭了出來。

好看的同志劇究竟要有什麼條件,我想要先拋去那種總是用盡力氣在故事情節裡明示或暗示自己心裡的委屈,在那之中不斷地像陀螺一樣始終找不到方向的打轉,才比較有機會讓觀眾從「窩在委屈」中跳出來,看見「不一樣也都一樣」的部分。

從「成為家人」出發,少掉了多數提及「同性戀」會拿來議論的「性關係」,讓人更清楚看見「喜歡同性」「跟同性成為伴侶」其實「性關係」只是某一部分,更多的時候一個人要跟另一個人建立一段關係,必然是要透過彼此相處陪伴,在是枝欲和電影中大量以「沒有血緣關係」甚至還牽扯不上「有感情」的人,都能透過陪伴而成為不可切割的家人,更遑論是「有愛」的同性伴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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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意外的當然是說生理女!生理男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最初應該的問題應該是有異性戀問我,自己喜歡上同性或被同性喜歡上怎麼辦?

我的幾任同性戀人裡,應該有三個是雙性戀(她們各自曾經有過異性戀人)而有一個應該不折不扣就是異性戀(且是我最長的一段戀情),而我所曾經「有感覺的」同性,或曾有對我釋出愛意的同性,應該絕大多數都是異性戀者,或者,她們在社會既有的約定俗成中,就認定自己是個異性戀。

要說喜歡同性或異性?我是主張「喜歡(或愛)一個人是不分性別的」(包括年齡),所以當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沒有特別在乎對方到底「本來」是什麼性向,不過就是談場戀愛,想念、想見、相擁、接吻,或者性,都是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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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題:同性戀是「原生家庭」影響嗎?

二◯◯三年,單身好一段時間,我有時會在週末找間拉子酒吧坐坐(尋找獵物、找伴,或者下一段戀情。)我不那麼喜歡聲光太刺激的場所,尤其是播放電音咚滋咚滋撞著耳膜的空間,也不喜歡太過黑暗只有掛在頭上不停變換投射的燈光,就連菸味都需要極大的耐性,我才能稍微坐在那裡頭。

當時台北的南京西路上有一間位於二樓的lounge bar,燈光昏黃搭著小野麗莎的BOSSA NOVA,或者其他輕盈的爵士樂,是我會重複去的一家小酒吧。(其他的去一次就不去了,無法讓我第一次就感到自在的地方,通常不會去第二次。)

二樓的吧台前的空間,通常是很熱鬧的交流空間,是那種會有人起鬨要鄰座的人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然後互相想出任何喧鬧的懲罰:罰三杯的、接吻的、喇舌的、脫上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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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題:喜歡一個人是很自然的事

我想每個同志都被問過同樣的問題:「妳怎麼確定妳喜歡的是女生?」「你怎麼確定你喜歡的是男生?」每回聽到這個問題,心裡都只想問那些異性戀男女:「那妳/你怎麼確定你喜歡的是男/女生?」

從小有人教過我們「喜歡一個人」應該要是什麼感覺嗎?好像沒有!喜歡一個人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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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台灣同婚法三讀通過的那天20190517(或是總統蔡英文公布那一天20190522),我記得我戴上了自己畫上六道彩虹的帽子出門騎單車,在某一個紅綠燈的等停拍照打卡紀錄了那個看似可以大方公開出櫃的日子。隔幾日正式施行的0524,我在facebook上看到我那中年男同志友人C寫下了:「我們相戀二十五年,現在可以結婚了。」

我還記得二◯◯三年跟C閒聊著《十七歲的天空》這部電影時,他說了:「那是一個烏托邦吧!何時才有可能這麼大方、快樂的跟同性在一起?」我忘了我怎麼回應他的,但我對「同性戀」這三個字之於我的世界,應該是懷抱著像異性戀一樣正常活著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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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點開Netflix的《FEEL GOOD》來看,想看看外國影集是怎麼寫同志故事、說女同之間?很意外的跟過往看的同性戀情的故事,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尤其是重新再看了一遍電影《盛夏光年》發現了「台灣的」同性戀故事裡,好像都缺少了「戀愛中很美好的部分」?太過著重「自我認同」這件事,以及太常也太容易著墨於「不被認同」「不被接納」的那些,常讓我覺得我還活在白先勇寫《孽子》的年代。

先不談為什麼大部分台灣同性戀的故事都把「戀愛中很美好的部分」給拿掉了,《FEEL GOOD》還有甚少女同志故事裡會提到的:當同性戀愛上異性戀的那部分自我質疑,尤其是在T的身體認同部分,更少人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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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難以直視心底的傷痛,所以在揭開示人的時候,需要加上一點渴望發生的修飾,還是因為事過境遷終於可以拋下曾經的失去,所以用一種泰然自若卻不完整的表達,說這樣一場一輩子錯過的遺憾?如果有下一次會是在年老以後,還是下輩子?

像《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這種故事在早年應該屢見不鮮,在同志圈裡能被談論起都是很久以後的事。即使至今台灣同婚已經合法化,要能大方公開自己的性向,仍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就算有一部分的人是願意對不同性傾向的人展開友善的雙臂,依然很多人需要躲在自己感到安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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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這部片子為什麼只入圍了金馬的男、女配角?拍一部跨性別的電影,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能拍得夠大膽、夠直接、夠細緻,就有極高的難度了。《翠絲》是一部足以讓人起身鼓掌叫好的的電影,香港能產出這樣一部跨性別的電影真是了不起。

從《危險心靈》看黃河,到最近的一部他戲份比較多的,是他與陸奕靜一起演出的《原來你還在》,當時非常期待這個故事,想看看黃河長大一點的演出,會是什麼樣。後來《紅衣小女孩》的系列,不是我熱愛的題材,也就略過沒有太多深刻的印象,再看《翠絲》時,長髮及肩的黃河,笑起來還是有《危險心靈》裡謝政傑可愛的樣子,多了幾分成熟,有點帥氣還有些妖嬈,十足的迷人。 Read Mo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