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下班的接案人生/02機會來的時候你要抓住,意外來的時候呢?

常常聽到有人跟我們說:「機會來的時候,你要把握機會!」這事在接案人生裡,確實最好不要漏掉。但是沒有人告訴過我們:「意外來的時候,要用什麼樣的心情迎接?」

2007年12月離開台北前,我在104外包網接下一些設計案,也許比較小型的獨立出版社接觸,接了一些小海報的案子。在台北最後一個工作是書店的店員(打雜,什麼都做。)恰好前一年到南返時跟一間獨立書店的老闆閒聊過自己在書店裡的經驗。

當時台灣的獨立書店並不如今一樣有比較多的注目和資源,對於才剛擺脫文化沙漠的高雄來說,「獨立書店」還是非常新穎的名詞,連同高鐵的通車、駁二的興起,都差不多從那時候開始。

我在那個匆匆想給母親一個交待的工作過得並不開心。南台灣的工作模式太沒效率,對像我這樣喜歡速戰速決、不要浪費過多不必要的時間在工作上的人,著實是件痛苦的事。書店老闆知道我搬回高雄住,便問我能不能到店裡去工作,把我在台北的經驗複製到他的書店?但薪水不多,基本薪資比我最後一個正職足足少了13000元,我沒多想就答應他過完年後到職上班。

機會有時候不是那種能讓你大鳴大放、有更好的收入,它有時候就只是讓你脫離你原先不喜歡的環境和思維,能啟發你不同想法,找出新的方向,獲得更多想像的可能。(開心的工作及生活,才有可能讓你有更多空間去思考未來的方向。)

那時,我自不量力的將我在台北書店工作的經驗套用在這間書店上。但幾次試著規劃活動、講座下來,終於發現自己的能力仍然不足,不可能讓一家獨立書店有聲有色足以存活。

同時間老闆問我能不能幫他設計他其他事業的傳單,他會另外支付費用給我,我便連同書店所需的設計案全都接下。但此時此刻,我仍然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想法和規劃,誰給我什麼工,我就完成什麼!直到與父親通完最後一通電話後的十多天後……

人生到底有規劃好還是沒規劃好呢?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意外永恆殺得人措手不及。

那是六月的第一個週六,姊姊一早急促地敲響我的房門,她說堂哥打電話來要我們趕去醫院一趟。是急診,父親騎單車摔車,到院前死亡,搶救後昏迷指數三。姊姊發著抖、流淚開著車,我內心忐忑,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

十歲與父親生離至二十八歲,還讀書時與他每個月見一次面。不拿生活費後大概就是放假有空回高雄時偶爾碰個面,或是他總打電話來佯稱是有我的未接來電在他手機裡,才會聊起下次見面吃飯的事情。

從沒想過跟他最後一次說話是在書店那通跟他閒聊我正在做的事的電話,更沒想過從小沒什麼夢想的我、老是想著死亡反正很近的我,會那麼早、那麼快迎來他的死亡。(小時候我總想:活不下去就去死吧!)

父親再也沒有張開眼睛,在加護病房待了兩週、四肢末稍慢慢黑死之後,與這世界和我們真正的道別。他的保險理賠金不多,但足以讓我還清從台北回到高雄帶回來十幾萬的負債、還能供我花一點時間想想:我要在高雄怎麼樣活下去?如果面對大環境勞動條件不好、薪資結構非常差的狀況「我要怎麼活下去?」

我是一路被命運推著走的人,或說我是一路抓著機會、隨變化而調整變動的人。別說什麼「在家工作」、「自己當老闆」、「找案子來接」這種奇怪的念頭,我連我早上醒來想幹嘛都不知道!就別說能夠完成那些出書寫著斜槓事蹟,或是像那些在家規律的寫作、創作的人,嚮往什麼「自由工作者」的「自由人生」!

辦完父親的告別式之後的七月,我向書店老闆提了辭呈,想好要先做一件事:去墾丁尋找父親離家前,我少數還記得的童年記憶。

起程去墾丁前,朋友問我有沒有興趣幫忙整理一些高雄景點的照片放上flickr?工作內容是上浮水印、下tag、上傳、分類、標地點……我帶著剛買的macbook,一個人在墾丁、恆春晃盪幾日;我看著那將近一百個高雄景點(含週圍的台南),發現自己對高雄(家鄉)的認識好薄弱,於是我又下了另一個決定:「我要走遍這一百個景點,並拍照記錄。」

這個工作即是我除了設計案外,第一個接下與設計無關的案子,我沒有訂定任何目標,讓自己做什麼、不做什麼。有時候你得到一個機會,並不因為你是一個「多麼了不起」、「多麼出色」的人,常常是別人隨口問問,你覺得有趣就去做了,太過精確的「設定目標」,不一定能夠幫助你達成你原先想要的樣貌。

父親過世前在加護病房兩週,我幾乎無法思考也食不下嚥,體重掉到成年後的最低。我常常在幾個可能中思考:他醒來,但只剩下頭部能動;他不醒來,成為植物人到死;他不醒來,死了。

那時我還經常想著:這命運的安排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意圖?如果當時我還在台北工作,我的焦慮一定會往上加乘,每天光是想「要不要回高雄看爸爸?」可能就會無法生活和工作,但我人在高雄,還可以天天去探望他一回,等著最後命運給的答案!

我常覺得我會過著接案人生,跟我與父親的死別有關。那是一個人遇上意外、碰到人生沒有料想過的情景有的心境轉折。這件事扭轉了我後來的人生,我在墾丁沒有找到我童年的記憶,也沒有找到我將來想要做什麼?

我抓住的不是那個會讓自己發光發熱的機會,而是停下來思考、將自己一再拋向任何可能的機會。我用父親的保險理賠金度過我接案人生的初期,做了許多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可以做的事、我可以過的人生。

機會來的時候,你要把握的不一定是你能力所及的,很可能是你未曾發現的自己。

無法下班的接案人生全文:https://www.sun-line.idv.tw/blog/?cat=4028

圖1:Fujifilm SP-2000,2008.06.23從父親的醫院回家的方向
圖2:vivitar底片機,2008.07墾丁南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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