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許多舅舅、阿姨。媽媽排行最小,所以這些舅舅、阿姨,都比媽媽年紀還要大很多。大姨也是!大姨最近不時的會出現在我們家,但也不算太常出現,且也說不太上話來。不過,我對她的感情,也還算深刻就是。
我知道的是,大姨原來有個前夫,待人不好,把表姊丟到垃圾堆裡,撿回來時都已被蚊蟲咬得亂七八糟。這表姊年紀比我們大許多,對她我不太多印象。後來大姨離婚,嫁給現在的姨丈,是個榮民(?)生了兩個孩子,住在眷村裡。小時候有好一陣子,我和姊姊被託育給大姨,在眷村裡走跳著。那時也不知道啥是省籍意識,覺得眷村的人都很接近,到王家、李家玩耍也沒啥奇怪,小毛頭相約到眷村的空地遊戲,也是常有的事。
後來,年紀大了。被媽媽領回,眷村的記憶,也就停著,偶爾去那兒找大姨,找表哥玩。然後憶起小時候的事,還會哄堂大笑的那種,特別是以前姊姊要去幼稚園,我會和她抱著哭過一輪,才肯放開對方,她去上學,我去玩耍,每天的生離死別的戲碼,都讓大人津津樂道。
爸爸離開後,我每個週末最期待的,就是大姨的到來。週日八點,她會騎車摩托車,帶來一整籃的疏果、雞、鴨、魚、肉,或有零食,還是其他有的沒的一堆吃的。家裡那時經濟不好,媽媽負擔大,大姨那時就照顧了我們好長的一段時間。就連媽媽在經濟壓力下所做出的那些失控的、脫序的、瘋狂的教人無法接受的種種,也都在大姨到來那天,風平浪靜,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過年,我們偶爾一起和大姨一家圍爐,缺了男主人,好像和別人一起過,也算是幸福。母親節,我們會被逼迫打電話給大姨,說聲母親節快樂。年少,總是彆彆扭扭,不知怎麼跟大人說話,以及那種青少年的叛逆,覺得這樣子的舉動很無趣。
畢了業,我離開高雄。大姨還是偶爾的來家裡,但我不在也就不知道有什麼狀況發生。有一回大姨說:「你是台北人了,看不起我們高雄人。」那一刻,就這麼被深深的傷著。想著,我只是去台北工作,我沒有不要高雄啊!可他們內心裡的自卑,就這麼生著、長著、卑微著。
之後,好像親戚間有了誤會。我沒能也不想管那些拉里拉雜的八點檔戲碼,老覺得明明就沒什麼的事,幹嘛搞成這樣!
去年,爸爸過世。忘了是誰通知表哥,表哥說為什麼這樣的事沒給他們知道,是不是不想找他們?我們囧了。爸爸其實老早在離開我們那一刻,被算成不是同一個家族的人。縱使剛開始的前一兩年,我們都要假裝爸爸是因為有事,沒法回去參加家族聚會,只有大姨一家才知道真正的實情。所以,表哥和大姨都想到爸爸的告別式走一趟。
最後,我們還是沒讓他們來。尷尬。在我們闖進那個十幾年沒聯絡的家族裡,連我們都不顯自在,何況是他們。
前幾天,大姨來。我大概三四年沒見著她。寒暄了一下。不多話。我沒法對於一個沒有參與我過去一部分生命的人,從實而述那麼多事,在她不太能明白的狀態。她沒再說我是台北人,也沒過多像媽媽和親戚間的那些尖銳言詞。僅是偷偷的、悄悄的和媽媽一來一往的互動。我放下電腦、出了房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我看著她老了。體會得到那種卑微,了解得到退休後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心情。如果當年她給過我們家一些援助、溫暖,我想我也不吝給她一些溫柔、體諒。
下次,再來我們家吧!我的大姨。
P.S
圖為鳳山還在的眷村。大姨的家,早就被移為平地,並被遷到擠得半死的國宅裡。
今日天熱。

文字跟照片都不錯。
我也是離鄉的高雄人~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