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故事的時候,總是容易從故事情節裡尋找一些跟生活相關聯的細節,常常容易對號入座了進去。像「母愛」一而再的,再而三不斷被延伸到所有人的心裡,有些人有了「母愛創傷」,有些人則是指控著母愛裡的「情緒勒索」,所有原生的、從母親身上染進自己體內的灰澀,總是那麼不著痕跡地啃蝕自己,分不清自己到底「要」還是「不要」母愛?說不出口究竟要母親如何拿捏自己心裡渴求的、企盼的究竟要給到哪一個刻度才算完美?
本能的。在缺口處,得找一個東西填補;在滿溢處需要挖開一個洞,流出那些已經無法負荷、名為愛,而被稱為勒索的壓迫。
故事多半是這樣發展的:得不到母愛的,總是渴望名為「家」的所在,想著「我一定可以建立起自己所期待的、家的樣貌」(潛台詞是:我一定可以比我媽能成為更好的媽媽,建立好自己的家)而那些感到母愛是種勒索的,往往成了另一個給不了那麼多愛的母親,創造出下一段母愛創傷的故事。(只要不適量的母愛,好像都是傷害?)
到底,我們期待母親或者自己成為什麼?
〈被愛〉
寂寞是爬上床頭的夜色
雙人床努力維持平衡
年輕時的那個女孩
現在是如年少春夏的綻放
還是染著家的繽紛苦澀
沉默是維持平和的選擇
客廳的影子大口吞噬
美麗的童話故事
藏滿沒有上演的裂痕
誰一開口都成為瓦解的可能
孩子在屋裡長成下一個
侵占愛的猛獸
在需索無度的暴力中嘶吼
是妳讓我變成我討厭的我
女孩再度演出
唱著童話等待被愛的角色
青春的色彩調成濃烈信仰
塗在穿出子宮的新生
渴望是對家最殘忍的形容
被愛是對母親最嚴格的指控
體貼是對父親最簡單的要求
孩子是最難被阻止的衝動
女人看見自己青春的午後
那個少年殷切的伸手
如果她沒有回應他的笑容
是不是就不會製造出
那些暴力索討著愛
和那個跟她一樣
複製貼上的被愛
被所有人期盼的母愛
20200830寫於iPhone備忘錄,呼應一下沈信宏《歡迎來我家》中的〈最愛〉,#每次運動來點詩
每回聽見誰用著一種潛藏著「想要證明些什麼(或者還帶點報復的口吻)」說起那些從家而生、未曾被滿足、渴望被愛的對話,後面總是接著:「我一定要擁有自己的家。」總讓人心裡發冷了起來,那些沒有人發現的,像看著同樣輪回的開端就正要展開。
「一個自己的家」或者「被母親愛(正確且是自己期盼的)」怎麼就這麼像宿疾一樣終生擺脫不掉?好像只要「有了自己的家」,一切的創傷都能被治癒?是否屆時終於懂了母親的愛或者不愛不再那麼重要?
幸運的是,有些人終於能懂「母愛」也許曾經是整個人生的追求,但不會是一輩子的期盼,即使怎麼都得不到那份渴望的愛,自己也能長成更好的人;不幸的是,千瘡百孔的靈魂總是徘徊在「我為什麼都得不到妳的愛」「為什麼妳都不懂怎麼愛」「為什麼妳讓我變成現在的我連我自己都不愛」⋯⋯而始終等不到母親的回應。
我始終不相信這世界有所謂「與生俱來」的「母愛」,那些從書裡、戲裡、小說及任何形式去彰顯「母親是個多麼偉大」的說法,總是一再一再地受到所有得不到的質疑,甚至連已經是母親的女人,都拿著這偉大的形象,套往自己的身上,好像自己稍微出了差錯就會跌入萬丈深淵。
母親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活在被期待的角色中揉捏自己的形狀,卻怎麼也捏不出讓所有人滿意的樣貌。有些母親就這麼折著自己塞進其他人的期待裡,有些則是張牙舞爪的要求自己需要被解放,而大部分的母親,心裡應該還是住著那個在她們還沒成為母親時的女孩,一樣期待著被愛。
圖:20110804旗山家常味,Canon EOS 5D Mark II(好像應該來整理照片,都找不到可以搭的圖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