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被打斷/寫亞斯01

上週表姊突然在line上叫我,要我幫她做一個公司的心理測驗。當然,她是先打電話給我,我沒接。我手機沒有開任何聲音,需要不被干擾時我還會開啟休眠模式。表姊另外問我說:「你之前不是要給我一本亞斯的書嗎?」

「啊啊啊!啊啊啊!我忘記了,而且它被我賣掉了。我再買一本給妳。」我說。我看她好像對「亞斯」有點困惑,才拿起電話跟她聊聊,知道她的小兒子有自閉或亞斯的特質,已經是在學校會被霸凌的狀況,我趕忙問了幾個比較細節的特質,在她掛上電話前,我想起我還有一本成人亞斯書,我說:「我先讓妳看成人的。我們家族有很多人是,尤其妳弟弟。」

那天晚上她又傳訊息問我:「亞斯被打斷會怎有什麼反應?」

我說:「每一個人被打斷的反應不一樣啊!會焦慮。焦慮的表現不一樣。不同人會有不同反應(不同年紀、不同性別、不同情境都會不同。)妳得去觀察妳的孩子在什麼樣的情境下是用什麼行為反應他的焦慮、困惑,他不知道那是焦慮,也不會知道是妳打斷他而讓他不舒服,妳多觀察一點應該能發現一些什麼。」

大多數的人是這樣,總是想要找一個說法能夠套在那些不太好理解的行為模式。就好像只有智商高才會有亞斯特質、女生不太有亞斯狀態這種說法。

我一直到成為一個自由工作者之後幾年(35歲以前,2014年前)我才發現我只要一被打斷,就會特別容易暴躁。(我的自我覺察比一般人敏銳一點。)特別是我的生活只剩工作、睡覺、吃飯,可以一整個星期不出門的那段時間。我曾經只因為印表機印不出來東西,摔爛「不只一台」印表機,非常狂暴連自己都會嚇到那種。就連我的手在當時也曾因為找不到任何東西可以發洩而搥牆流血過。

那時我只覺得那樣的自己很可怕,但不知道為什麼,就算要想「為什麼」也是朝「是不是患了什麼精神疾病」去思考,否則怎麼會那麼不受控制?後來才慢慢在焦慮完、發洩過後發現「我不能被打斷」、「不要一直打斷我」,這在被聘雇的關係裡是不會發現的!

我所有被聘雇的工作(編輯、排版、企劃),都有它的排程,我依工作組織的節奏執行工作,我只要專心把手上所有的事完成,很少會有被打斷被叫去做其他事情的機會,頂多就是加班加到死,再怎麼被打斷,差不多就是同一件事。

成為自由工作者後,我必須要做的事不是只有「工作」,「工作」項目裡會產生的所有事務,全都必須由我完成。小到回個email說:「檔案上傳了。」大到需要去申請公司跑流程這些細節都算是工作的一環。我可以解讀成從上班族到接案的壓力太大而產生的暴力,但我在被聘雇的過程中不只壓力大、時間不自由,錢還窮到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也從來沒有那樣的狀態發生過。

我回想我小時候,確實很難找到「被打斷而焦慮」的細節。但再更抽絲剝繭去想我才發現不是沒有,而是我的家庭成員、生活習慣就是很規律的環境。我的父母親應該更討厭被打斷,所以我自小就是活在一個很自律的節奏裡。

我與父親相處的時間不長。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是我們的寒暑假仍然會有「課表」,父親會幫我們安排像學校裡的課表,我們就照著他的表過寒暑假,去哪裡玩、假日做什麼,都有一定的行程,甚少有突然變動的狀態。我跟姊姊也從小幾乎不用鬧鐘、父母催促才能起床,一切規律得要命。

後來父母離異,我們一家的焦慮破表到爆炸,也很難分辨是不是什麼「亞斯特質」不能被打斷而焦慮,或是「原來既定的安全感不見了」所以焦慮。但很肯定的是,我從那一刻起,就開始訓練自己不要去打斷母親的所有節奏,能夠自我處理、解決的大大小小、瑣瑣碎碎,都沒有麻煩過父母。

直至三十五歲前後我慢慢理解我的焦慮來自於我正在做的事情被中斷,我才能開始告訴媽媽:「妳可以等我忙完再叫我去做什麼嗎?」我才能告訴另一半:「下次如果我跟你約要看電影,但我還沒忙完,你就告訴我改天再去或是今天不看沒關係,我就不會一直處在焦慮裡又兇你。」

我也才慢慢學著把十幾二十來個擠在一起的案子排出順序、請每個合作單位給我死線、最終死線、死都要交出來的死線,好讓我知道我可以怎麼在自己的節奏裡不被打斷、打亂,而焦慮到讓身邊的人覺得隨時踩到我就會炸得粉身碎骨。

跟其他人一起生活(或合作)很難不被打斷。但慢慢也懂得該用好一點的方式請身邊的人:「你能不能自己處理,不然等我這個忙完你再跟我說。」、「你這個有很趕嗎?沒有的話我忙完會幫你弄。」不論在工作或與家人相處上,大多時間只要我要做的事不要被打斷,通常我都會盡力而為的工作或是幫忙家人的事。

這樣久而久之當然會有改善,我不被打斷也就不那麼焦慮,我能在我預期的狀態下做好我該做的事,我就能好好表達,對方也就會清楚我需要什麼樣的協助或體諒。雙方也就不會出現責怪彼此的語氣。
很多人對「亞斯特質」最大的疑問是:
年紀都那麼大了,發現自己有「亞斯特質」也早就社會化了,有差嗎?

對我來說。有差。但我並非是因為發現自己的亞斯特質,才去從生活的細節改善。我只是恰好發現「原來我這樣的狀態是亞斯特質的其一」而有了更多的了解,漸而解開一些「原來別人不是這麼想」的溝通障礙。但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是盡最大的能力了解自己,才能表達自己。

也當然。理解自己的這些,也會成為你理解他人的可能,你會知道這世界也許有某些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焦慮使他們長期處在隨時會壓垮自己或別人的界線上,你可能會多點耐性、包容,甚至可以幫助他們離開那樣的情境,找出他們與這世界和平共處的方式。

圖為2015年,我生平第一次自己出國旅行。那也是一趟發現自我的奇幻旅程。想想好像也因此解開了不少被限制住的自己(被別人限制、被自己限制)

亞斯參考書:

陳豐偉/小貓流文化

王意中/寶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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