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

『謝謝妳來陪我。』我握著凌瑋的手,躺在急診室中,沒有流血,只有暴裂般的頭痛讓我無法起身。凌瑋聽見我的話,用雙手握緊略略發紫的手掌,絲毫感受不到我們前一晚爭吵到黎明的情緒!車禍當時,我還猶豫著要不要CALL她來陪我。

『不要說話了,躺一下,醫生說再觀察一下,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凌瑋拍拍我的手,用暖暖的溫度,在那隻令我感到全身發冷的手上,左右磨擦著。

『回家?』我遲疑了一下。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問她,『我怎麼沒有死掉?我覺得這次應該會死掉的才對啊!』

醫院的人來來去去,凌瑋就這樣沈默著,沒有回答我說出的那句話。不過,這次的感覺真的跟之前出車禍的感覺截然不同,雖然知道她不想聽,但我還是喃喃自語的說:『妳知道嗎?這次我沒有閃神,也沒有恍惚掉,我知道後面有車,我也有在看,但就是撞上了,妳說,沒死是不是很神奇?頭都撞偏了,居然還沒事耶!』

凌瑋仍然磨擦著我的手,但她起身看著我,臉上掛著兩行淚水,『你好好休息,不要說了,等一下沒事就回去了。』

我閉上眼,車禍現場的畫面,仍在我的腦中盤旋。右後方衝出的轎車,往我的後輪直奔而來,整個人騰空翻轉,安全帽著地時,還『碰』的一聲,那時候整條街根本就是靜止的。『我怎麼會沒死?』我還是在腦中存留這個疑惑。還記得前一晚,凌瑋毫不留情的痛批我的個性,任性、不負責任、不替人著想,因為這一番話,我徹夜未眠。

我一直認為在我完美的生命裡,不應該存在像凌瑋所說的那些『污點』,甚至連像出車禍這這種『被擔心』的因子都不該出現才對,前後的幾次車禍,我擁有『被擔心』的成分太高太高,讓躺那張鐵床上的我,有種不真實的存在感。

『黃智耀!』護士從急診診療室走出來。我連忙起身,她遞給我們一張『頭部外傷注意事項』的紙條,『這張紙拿回去看,如果有下列情形,要快點回來急診。』護士在紙上打著星星的注意事項上,又用筆圈了一圈。我強擠出微笑向護士點點頭,凌瑋牽著我走出急診。

『謝謝!』我輕聲的跟凌瑋說。她沒有回應,只是牽著我的手走著。

『想坐車還是走路?』走到捷運站的出口時,凌瑋問我。

『走路好了。好久沒跟妳這樣走走。』

我們穿越馬路,往醫院的下一站走。第一次出車禍時,我是一個人走回家的。那時候還不認識凌瑋。只知道她住在我的小公寓附近,每天會到捷運路邊擺地攤,偶爾經過她的攤子時,會停下來看一看。她賣男生的服飾,不是年輕人穿的帽T、運動外套那種,而是時尚雅痞穿的襯衫、領帶、正式卻又帶點休閒的西裝外套。

去年尾牙,因為部門表演必須有一件像樣一點的外套,但我嫌百貨公司賣得太老氣,就想起了她的攤位。她一件一件的挑,我一件一件試穿,那個晚上她只招呼我一個客人,其他的人她都像應付了事般的敷衍著。

『妳這樣不會賠錢啊?』最後收攤時,我穿著新外套,幫她提著她大包小包的衣服,跟她走回家去。

『不會啦!平常有賺啊!再說你也沒跟我殺價,我今天不算賠了!』她笑著對我說,停在捷運站的出口,『我要坐一站車,你送我到這裡就好了。』

我執意送她回家,兩個人沒有坐車,就這樣扛著衣服,慢慢的走回凌瑋家去。

『智耀,到家囉!』凌瑋在旁邊一出聲,阻斷了我的回憶。我對她一笑,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凌瑋早已拿出我給她的備份鑰匙,打開我的房門。

『餓嗎?』凌瑋問我。

我搖頭,一股勁的往床上躺去。她起身往廚房走去。

『智耀,吃飯囉!』凌瑋叫醒我。恍惚間,我看見剛才亮著的窗外,突然一片黑。甩甩頭我看著鐘指著『八點五十分』。

『妳今天不去擺攤啊?我一個人在家沒關係!』

『今天我不出門了。攤子我請喜兒幫忙看。』

『快過年了,這時候不是生意正好嗎?』

『快過年了,喜兒說要多賺點錢,給爸媽包紅包,我就把攤子給她擺。』

『那妳呢?』

凌瑋搖搖頭,『本來要一起出國的,現在也只能待在家裡囉!』

『對不起。』我停下手中的筷子,用一種不曾在凌瑋面前顯露的歉疚說。

『去哪裡都一樣,陪著你囉!』

我笑著。想起昨夜我們的爭吵,似乎不存在了!分手的事,好像也因為我這一場車禍而平息。凌瑋看著我的笑,突然板起臉來說:『吃完飯了,去床上休息一下,等一下要乖乖吃藥喔!』

『遵命!』我向她行了一個舉手禮,便倒在床上沈沈睡去。

或許是因為頭還痛著,沒能睡得太安穩,直感覺凌瑋的頭,靠著我的肩,還喃喃自語的說:『騎車要小心啊!不能老是讓人擔心嘛!』她的手放在我的枕頭上,輕撫我的頭。

『手怎麼那麼冰?』睡夢中,我問著她。

『手冰冰的,幫你冰敷喔!』我笑著,終於安穩的睡去。

※    ※    ※    ※    ※    ※    ※

『凌瑋。』早晨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我翻身感覺不到凌瑋的存在,輕輕的叫了一聲。

整個屋裡,整齊的像沒有人住過的樣子。我起身走了一圈,才發現凌瑋原來留在屋裡的東西全都不在,連昨天還穿著的拖鞋和浴室裡的牙刷也都帶走了。我跌坐在床上,正要找手機打電話給凌瑋的時候,大門傳來一陣鑰匙聲。

『凌瑋。』我走到門邊,門正好打開。不是凌瑋,而是維笙。

維笙經過我的身邊,朝餐桌的方向走去。他從包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放在餐桌上,一邊走向浴室,口中還喃喃自語叨唸著。

『維笙,你碎碎唸什麼啊?』我跟著維笙走到浴室門口。

『阿耀,小瑋明天就要出國了,今天沒有辦法來陪你,她要我拿信來給你,叫你要好好的,不要替她擔心。』維笙走回餐桌拿起信,走到陽台上,用打火機點燃那封信。『你走後,她已經陪你一年多,她爸媽不想看她這樣繼續下去,決定把她帶出國,已經一年多了,你就好好的去吧!』

我聽著維笙的話,看著眼前那道火苗,屈身蹲在維笙身旁。信一下子就燒成灰燼,我彷彿聽見凌瑋在我的耳邊說著:『你就是這麼任性、這麼不負責任、不會替身邊的人想一想,連死的時候,也都還那麼莫名其妙……』

P.S
有點《靈異第六感》的小說。
在明日報辦的『我的‧私房書』活動,投了兩篇篇稿,一篇介紹《危險心靈》這本書,篇名為「那年的我們!」,另一篇介紹《人間四月天》劇本,篇名為「荒塚的愛戀」,有PCHOME帳號的朋友,如果也喜歡這兩篇文章,請給我一個鼓勵喔!謝謝。^__^
祝 冬末平安。

換日線的話:我想像存在與不存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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