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的記憶是躺在家裡的浴缸、睜開眼望著頭上的水龍頭,水滴落下滴在我的頭上,浴室的窗透著光穿過水滴,在我眼前閃耀。

我不知道這個記憶是否正確?只記得這個躺在浴缸的畫面,在我現在還住著的屋子裡,是我最早有過的記憶。那時整個房裡有著新屋的氣味,水泥未乾、油漆剛刷過,是走進新屋興建時,撲鼻而來的味道。

父母像是先把我放在還沒有完整家具的房裡、浴室的浴缸裡,我沒有哭鬧,就是抬頭看著那水滴和窗外透進來的光。翻找家裡的戶口名簿看看時間,大概是兩三歲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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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走後的第六個冬天,是我單身的第二個冬天。那時我一直都不清楚壓在心上渴望有人給我一個擁抱的東西是什麼?舊號碼的手機在LINE上總是在其他人的通訊錄,隨意地可以被任何有過那個號碼的人傳來邀請或是交友建議。

我總是笑說,那個號碼就是留給這二十多年來,有誰突然想起我,打個電話給我,而「我還在」的一種自以為浪漫!我始終沒有停掉那支父親在剛有手機時,替我辦的手機號;我並沒有浪漫地像電影情節那樣,覺得父親會再打給我!而是真的相信自己留著「被找到」的方式,是一種對別人的體貼!卻不知道人生在某個分岔點後,就算有那個號碼,也不一定會真的想撥通那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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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記得那是幾歲的事?但肯定是十歲以前父親還住在家裡的事。不確定母親和姊姊知不知道那個午後,父親的偉士牌從小街上轉進小巷裡,看見我製造的雪景,讓我挨了父親的打罵!

父親是一個會體罰的男人,而我則是做錯事會乖乖被打的孩子。「打完就可以去玩了嘛!」我總是看著跟父親籐條對抗不願意伸出手受罰的姊,想跟她這麼說。

父親應該想都沒想過成年後的我,跟小時候那個頑皮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的區分。但也許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頑皮只是比較天馬行空的好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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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有一張被父親抱起靠在父親肩膀上的照片,應該是母親從父親背後拍下的,在我尚未出生或是牙牙學語的年紀。每回看到那張照片,都會特別想知道,我還能被抱在懷裡的時候,父親的模樣!那時的父親是否跟照片一樣,有著一身壯碩又結實的身材,那合身的衣褲緊繃出他令人安心的體態,父親是座山,就身材而言!

也許是我甚少閱讀到男性書寫自己成為父親的心情,或是其實很少有人能用文字表露出成為父親以前、以後,那種抗拒長成大人的軟弱,而更可能的是,我沒有太多男性的朋友能讓我知曉成為父親的時候,他們也有過那種需要逃跑或是想要喘口氣的心情,以致於我讀著信宏的文字,特別想知道(我的)父親成為父親、將孩子抱在他懷裡,是什麼樣的心情?(也許是如母親所言,他經常在我們就寢後,就消失在家門口,直到我們聽著他的偉士牌聲響再度出現在家門巷口外?他想從家裡逃跑嗎?逃離可能動不動就哭泣的兩個孩兒,還是他只是想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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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時期有一種莫名堅持的固執,不吃任何母姊喜歡吃的東西。這是我少數記得比較清楚的童年記憶,而其中一個原因是:我跟爸爸是一國的,所以我不要吃母姊喜愛的東西。

那是一家四口搭乘一台偉士牌出遊的日子,每當出門母親與姊姊去逛百貨看些漂亮的、美的、裝扮的⋯⋯那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兒,而我跟著父親進遊樂場打遊戲、買積木,玩些女孩兒們不玩的東西。女兒總是被稱作父親的前世情人,我卻覺得我是父親的兄弟,他疼愛的幼小弟弟,跟前跟後他總是會帶上我,或是變成我的小叮噹,老從肚子的口袋拿出有趣的東西,好鎮住我那兒時可能過分好動的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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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過世至今四千八百多天。看著《俗女養成記》第二季的第二集末,陳嘉玲和爸爸坐在屋頂那段,姊姊說:「你看了應該會哭吧!」我看完說:「沒有啊!我覺得他們都好可愛,很好笑。」我想父親還在,也許我和他也是會有那樣「遺忘彼此年紀」的對話吧!

父親走得突然,不論是他在我還沒滿十一歲的離家,或是快要滿二十九歲時的死去,都讓我措手不及。我是一個不太會用「哭」表達情緒的人,但父親過世後我無時無刻都會因為閃過那種「莫名其妙就失去」的感傷,而哭到找不到開關停止!而我想不懂自己為什麼可以一直哭,而且深陷旁人與我都沒有辦法理解的情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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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一個很會在生活裡找樂子的人。

記憶裡的他,彷彿一直停在他三十多歲,還常有著大孩子的樣貌,從我現在的年歲回看,是啊!現在的我是年長他許多的。每回只要想起童年時總是能變出一堆玩意兒給我們兩個孩子玩的他,都會記起那在心裡對他有過崇拜的黏膩; 但又有時會有那種「爸,你很煩捏!這個我不要玩啦!(也不想陪你玩啦!)」尤其是那個哈雷彗星出現的日子,他傻勁地要我們跟他一起用那明明望不了很遠的望遠鏡看那個我根本睏得要死不想上屋頂看的東西!

父親有著像極了小叮噹的口袋,常常拿出我們沒看過的新東西或是興奮地拿出自己也想玩的電動遊戲機的新配備,或者像「天橋上的魔術師」有那麼一個魔術箱,變出無盡的魔術道具,消磨掉我們無盡的童年,以及當時根本沒有想過與父親那樣短暫卻又綿延至三十歲之前便嘎然而止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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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走的那天午後,加護病房的探視時間親友們依然輪流著進到加護病房看著意外後再也沒有意識的父親。護士說父親的強心劑越加越密集,血壓掉得越來越快,他的手指發紫也慢慢轉黑,父親的手掌很腫我不太敢摸,他的腳套著我們帶去的襪子,若是脫下襪子應該也是如手掌一樣吧!

那晚父親的太太讓我們留下來跟大姑姑一起吃飯。從父親入院到告別式,我和姊姊一直都待在那些我們兒時熟悉但十多年都沒有聯繫的陌生人群裡,多半都是尷尬不知道要說什麼的狀態,常常就是安靜地聽著旁人的討論,只在他們回頭想要詢問我們的意見時,我們才稍稍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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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離家三十年又三個月,死去十二年又兩個月。大概是看了《隱秘的角落》劇裡朱朝陽和父親一起游泳的畫面,鑽進腦中想要搜尋與父親一起運動的畫面,卻只記得我還得仰望他高大的身軀為我遮住日頭,跟我說:「跳繩才能長得高喔!」於是我賣力地甩動手上的繩,讓數字累加直到中斷那次的跳躍。

我幾乎想不起父親的臉,我總是要回到部落格上翻找出他死去的那一天我寫下的文字,才能想起那是幾月幾號發生的事情!才從文章的配圖裡,看著他我從未見過的模樣,那是他意外死亡前的幾年,和同事朋友在台灣各地騎乘單車的身影。還是孩子的時候,父親會手把手帶著我和姊姊一起的活動,從家裡父親騎著單車載著我、姊姊跟在我們身後,去母親跳土風舞的地方與母親一起,度過每一個週日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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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過世後,我沒有整理到他的遺物。十歲後他離開母親離開家、二十歲我離開高雄、快滿三十歲父親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他剛離開母親、離開家的時候,那個80年代末,家境小康但也不致於太過揮霍,家裡的陳列、擺設以及大人、孩子的衣著都不會太多,不如這個年代的快經濟、只換不修大量製造出快要淹沒世界的垃圾。但同時世界仍然有很多衣食不足的角落!

父親離家後,也沒什麼好清理的。他那「眾望所歸」的理事長匾額好幾塊被從牆上拆卸下來,只留著一尊達摩的畫像、一幅心經的經文至今仍然掛在牆上。天花板感覺比較不壓迫了,剩下父親留下來工具還能用的全都由我接手。母親則將家裡所有有父親的照片,依著電視劇裡演的,都剪去父親那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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