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每次畢業旅行上到陽明山,平地不暈車的我,總是暈到吐不出來,所以住在台北七年,我沒有興起念頭上陽明山、擎天崗一看的念頭。
只有考文化大學轉學考時上過山,另一次則是2002那年寄人籬下的日子,Z和男友開車載我上山看夜景。那個從山上看下燈光點點,我們點了菸遮去眼前的景象,也再不記得聊些什麼,但下山的時候Z開得有些快,我還是暈晃著整張臉沒有血色。
出了場車禍養好了傷,六月底搬回高雄,沒人逼我找工作但天天和家人出門看房子。她們心想:「人回來了,一起買個房子應該可行吧!」我找了一個電腦書排版的工作,底薪17K,其他看表現向上加。
那年我離開台北時還沒滿二十三歲,月薪31.5K,對17K這個數字從心裡產生對這世界的噁心感,加上工作條件實在很差,沒兩天我就離開了。中秋前夕,Z鼓勵我:「再來台北試試吧!我家借你住,找到工作和房子再搬。」
*也許在這裡就埋下我後來決定離開體制內的工作,以致於後來我再回高雄真正成了自由工作者(2020補)
我還是在家裡附近的相館找了個「修大頭照」的工作。中午才上班、十點下班。薪資依然不高、條件依舊無法與台北那些比照勞基法走的公司相比,但離家裡不用五分鐘的車程,就當作是一種休生養息,順便學點修片的能力,再想想下一步到底應該怎麼辦?
下一步,那時的自己都是且戰且走的心態,從未想過「下一步」是什麼?如今也是,當時年輕不害怕,現在卻充滿著焦慮!
捱了兩個月,我日日開心不起來。常有的是母親叫我去做些勞力活,去賣場搬貨結帳、去搖泡沫紅茶……我總問她:「這些事我國中、高中畢業就能做,為什麼我還要去唸專科?那時你們不都要我們有個學歷?」母親見我無心留在高雄,也沒阻止再讓我北上,不到三個月,我從高雄又回到台北,展開人生第一次的「寄人籬下」,落腳萬美街一段。
除了家人與戀人外我幾乎沒有跟任何人同住過,生活習慣的不同和我無法融入「群體」讓我連分租房子和住校都不曾有過。真的要住別人家裡總還是彆扭,但無法再像第一次搬離家裡,再伸手向母親拿太多費用,就先住Z的家吧!
Z跟母親住在社區大樓裡,她們各自有一間房,我就地而睡,睡在客廳旁的小木台上,只要她們不入睡,我就會張著眼,待在那個木台或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假裝有所事事,等著她們熄燈入睡,我才躺在那望著天花板想著隔日的工作到底要去哪找?我不太能與人相處(不太會)總是盡可能的在生活中不打擾、不麻煩她們。那大概是我自小深深相信自己就是個多餘的人而長出來的拘謹吧!
Z給我一副鑰匙,白天一早Z與母親相繼出門,我吃著前一晚買回來的早餐,借Z的電腦上104投履歷、也借Z家中的傳真機再多傳一次,若接到電話我就出門面試,若沒面試就盡可能的出門吃飯,還去西門町真善美看國片,盡量不讓自己望著天花板發呆想著自己還要多久才能找到工作而感到沮喪。
(電影那時還沒被強制改成「台灣電影」這四個字,都叫國片。)
萬芳社區那一帶下山,得上坡下坡、轉彎再轉彎。我走到車站等接駁到捷運站的公車,那時已有心情觀察車上的乘客,不同時段搭載著不同的族群。白天若是過了上班時間,車上全是要往萬芳醫院的老人家們,另外摻雜幾個已經遲到、意興䦨珊的中學生掛著耳機也一起搭上車。
若偶爾不搭公車到捷運站,我就挑一台有到山下想去的地方的車乘,去哪都好,去那些還談戀愛只跟另一半去而自己沒去過的地方。山上吃的東西不多,我總是在山下解決吃食,才回到Z家。
Z偶爾找我吃飯,Z的男友偶爾找我在附近的籃球場投些球,山上很涼、很舒服,不下雨的時候,安靜的可以聞到風的味道。我們仨最常做的事,是喝著啤酒坐在電視機前看兄弟象的比賽。(這也成為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二代象迷的原因。)
某晚,Z心血來潮,問我要不要上陽明山,我想著跟她媽媽在家共處好像也挺怪的,就跟她去了陽明山、第一次看了夜景。看夜景的人很多,但入秋後有些冷,沒坐多久也就下了山。穿過士林的時候,我還是想起剛分手的A,跟他一起在士林的那一個月,怎麼從來沒有想過?想過一起上山看看整個台北踩在腳下是什麼模樣?
忘了是為什麼,Z有天竟然大膽的借我車開,從萬美街一段到忠孝東路四段。二十歲那年拿到駕照,家裡的車被我A過幾次後,我就再也沒上過路。在台北開車,需要強大的心臟,不是路不好開,而是車太多令人緊張,但也還好車多也開不快。但這段的細節完全記不起來,只記得當時是開紅色喜美,平安回到家時真覺得自己還保著小命真是萬幸!
寄人籬下的日子大概過了三個星期後的雨天,早上我向Z借了摩托車到龍江路的教科書出版社面試。我依然記得面試我的主管的模樣,瘦瘦的、身材衣褲都有點寬大,戴著金框眼鏡比我稍矮些、駝著背,他說起話來有氣無力,還帶點優柔寡斷的氣息。
簡單的幾個提問,無非就是薪資和到職的日期。外頭還下著雨,台北冷了我哪兒也不想再去,一路騎軍功路(又是軍功路)淋著雨,回到萬美街一段。幾天後那個講話有氣無力的主管通知我中秋後到職上班。
我關上Z電腦裡IE的104履歷頁面,打開租屋網隨即挑了幾間聯絡出門看房。最後一樣落腳在木柵、一樣在興隆路上,只是這次搬到萬芳醫院站對面、中國技術學院外的巷子上的公寓五樓頂加。那是後來偶像劇常會出現的場景,貧窮的主角住著頂加外有大大的空間晾曬著衣服、種著花花草草好不愜意,日落時候的夕陽還映著劇裡被美術設計精心打造的、導演需要的空景,過場的空景!
趁著中秋回家的時候,我再度打包、請貨運,將生活的用品寄到新屋處,經過三個月內的往返台北、高雄,再次重回台北的職場。
(後來Google了一下地圖,那些已不在記憶裡的建築、道路再度一一浮現)
萬美街一段這一帶,很像2005那年,我跟B到香港從山上搭著巴士下山時看到的景象。它沒有香港的擁擠,路也沒像香港的山間那樣窄小和搭著公車不拉緊吊環會飛出去的傾斜感。但那座落在那兒的樓,和香港一樣,有著安安靜靜的氣味。又或者是我緩下來的腳步也讓自己感到心安!
照片:20100925擎天崗。(又是中秋前後)原文配的是彩色圖,這是另外用底片機拍的,一直都很喜歡黑白底片!
寫於20130903,20190220修改
寫著台北。其實比起高雄更有鄉愁啊!別人的鄉愁有家人。而我對台北的是我成年以後一個人面對全世界的心情。從感到孤單到完全地享受自己一個人的生活,那是必須脫離家人獨自生活才能真正感受到的。
從前一個住處到後來一個人生活後,我再也鮮少感覺什麼是「孤單」的慌亂或是「寂寞」的不安。人總得要試過,才知道「一個人」的滋味是什麼!
PS.
我不像異鄉人一樣對台北有厭惡,我喜歡台北尤其是不冷不熱人的距離。七年搬家的次數跟工作一樣一直在更動,常常拿不回押金。今日我仍然喜愛台北,像我喜愛我在台北的朋友們,但我也熱愛高雄,也喜愛我在高雄的朋友們,就是不太知道見面怎麼說話,也就不常相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