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信。寫卡片

那幾年,智慧型手機還沒有進入我們生活的前幾年,我搞過兩次「手寫平安夜」這活動。我並不過聖誕節,位在人群邊緣也不玩任何交換禮物的遊戲,特別是我常是被整的那一個。但我寫信,也寫卡片。我總是往人潮不擁擠的那端走著。

那幾年剛有ICQ的時候,我正在就讀資訊科系,旁的人還不上網,我早就擁有無數個帳號、密碼,逢人就說:「網路很好玩,註冊一下嘛!」沒人理我。我的家人、不同科系的同學朋友,總是懶得研究email怎麼申請,也不懂網路怎麼好玩?我在網路上,但仍然擁有許許多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的地址,可以郵寄的那種!

剛學會一些影像和繪圖軟體,我或用手繪或以照片設計成我喜愛又自戀的賀卡,在大街小巷找找誰能幫我把成品印製成一張張我想要的樣子。那時沒有7-11的ibon列印,沒有快速輸出的印刷店,我在家裡附近的相館發現竟然有印製10X15cm明信片大小的列印機。我迫不及待地用將近二十年前的photoimpact,以及現在想不起來名字的軟體把腦中的想法轉化成檔案,交到相館跟我一樣年紀但已經在相館幫忙的男孩手裡。

那是我十九歲的時候,除了手作賀卡外,第一次可以將自己所喜愛的美術設計,透過電腦列印變成實體,再交寄給一個一個不管我熟或不熟的朋友。「你看!很好玩啊!這樣寫卡片和做卡片很好玩啊!」是啊,我一直相信電腦和網路帶給我的,就是那麼好玩的事情,好玩到不跟別人分享不行。

說起「手作」賀卡這事。大概是學校課業實在太無聊,又加上那繞了一大圈後來才成為我的職業「設計」實在太吸引人,我常在無數個老師的課堂上,想著給A的卡片要用什麼樣的紙?給B的卡片要黏上什麼樹葉?給C的卡片要晚點寄,他住校要放假了才會回家收……我總是這樣低空飛過我二專的每一科期末考試。

直至後來一次又一次的經歷著數位時代的衝撞,剛開始的手寫回信從手機簡訊到email告知:「嘿!收到了,謝啦!」到後來變成Facebook拍照上傳被tag,再不就是即時通訊說完:「收到了,謝謝。」然後關上視窗,彷彿牛郎織女來年的年底收到卡片,再複製貼上同一句:「收到了,謝謝。」

每一次詢問著:「嘿!我要寄卡片了,要收到的填一下表。」我總是不厭其煩地像是一個變態似的在窺探別人的隱私,打探任何一個人:「你住在哪裡。」我總是用著同樣的google表單,改了一下年份問著網友們:「有人要今年的卡片嗎?」那excel的日期最早的時間戳記還停在2012或2013年底。我最常得到的回應,在收到那實體貼著郵票的玩意在手時,常有與我同輩或比年長我一些的人會跟我說:「這年頭收到實體信和卡片,不是帳單不是廣告,真的是很奇妙的感覺。」

也常會有收了N年但平時不往來也不有交集,只是很普通的網友會說:「這樣年年收你寄來的東西,實在很不好意思。」讓我經常不知如何回應。後來便會大笑說:「那好吧!今年不寄了,或明年也不寄了。」人跟人的往來嘛!千萬別有壓力,你收到把它丟掉也不要緊,那就是當下、當時的心境。過了就應該斷捨離。

網路世代才出生的孩子,會不會知道「寫信、寫卡片」在時代裡存有什麼樣的意義?那是一種全世界都會安靜下來,只剩下自己手上的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那是一筆一劃都那樣清楚表達自己內在聲音的片刻,對著收件人,也許真的是一個很陌生的網友,而內容只是很簡單的:「親愛的XX,謝謝你今年的照顧。」都是絕對真誠的表示。

合作單位X回email跟我說:「阿線收到你的卡片,我會好好收著。」我竟深感到字裡行間是否太過簡短?回了email跟她說:「不知道要寫什麼,所以簡短了點。」她再email跟我說:「這樣短短的就很夠了。」

從十五歲(1994)擁有第一台電腦、自己搞了撥接,在身邊的人都還不知道網路是什麼的時候,我一頭鑽進了網路,直至今日過了二十五年,我仍然相信文字透過手寫和郵寄,跟面對面說話一樣,都有著遠比在網路上交流更貼近真實的往來。

我始終相信,網路(電腦)之所以有趣,是因為有著真誠的互動及往來,而我們的真誠,總會影響一些身邊的人,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有趣一些、溫暖一點,而不再只是被大數據、演算法、觸擊率給左右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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