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成年以前對「聲音敏感」這件事無法回溯,我只記得我不喜歡任何群體活動,不單單是因為人,還因為「聲音」,但卻只能用「怕吵」一併帶過。由於我離開高雄以前比較多的群體活動只有「打籃球」,也不容易發現「聲音」刺激我任何敏銳的神經,以致於產生任何生活、身體上的不適。
直到跟初戀情人分手那個夏天,我不尋常地聽到心跳聲,讓我幾乎快要窒息,起先以為是家族好發於男性的遺傳病史,還認認真真地剎有其事地也去做些檢查。將近二十年來這件事都被記載成好發在高瘦型女性身上的「二尖瓣脫垂」或是「焦慮引起的心悸」給作結。那是我第一次發現我對規律且同頻率的聲音特別敏感,才漸漸歸納出其他讓我敏銳的聽覺帶出的焦慮。
一、規律且同頻率的聲音:
如心跳聲、水滴聲、秒針跳動的聲音……只要節奏、頻率一樣,都會讓我焦慮到夜不能寐,甚至可以輕易地打斷我的睡眠,就此望著天花板一整夜。大概為此我嗑過的抗焦慮藥應該只比我吃過的三餐少一點點而已吧。我總是因為聽覺的敏銳,常常會問家人:「誰的水沒有關緊?」搞得她們覺得我神經兮兮的。後來我買鐘也一定都要再三確認「指針沒有聲音」這件事。
二、過分細小的聲音:
我怕蟑螂。非常怕的那種。看得到倒無妨,鼓起勇氣速戰速決拿殺蟲劑殺死它們即可。但如果是在完全無聲的狀態裡,我可以完全聽到蟑螂的腳步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肯定比秒針的走動還可怕。我會就此再被吵醒,聽音辨位一定得把它找出來,否則一整晚一樣就無法睡了。
摳指甲和手指或嘴唇上的硬皮時的聲音,也是非常細小,但會讓我絕對焦慮,特別是它們都有一定的頻率和規律的進行著(有些人是焦慮才會摳,所以當我們碰在一起就會兩造都很焦慮。)
三、過分憤怒/興奮發出的聲響:
我非常害怕人在過分憤怒/興奮發出的聲響,或是以「製造音量」來反應情緒,尤其是憤怒。絕大多數的人動作再大所發出的聲音跟「憤怒」時產生的音量肯定是不相同的。這件事的記憶倒是可以拉回小時候的記憶,母親藉由任何可以發出聲音的舉動大聲的關門、掃地(會挪移東西)、洗碗時放碗筷……不同的情緒狀態下會有不同的分貝。
母親不認為我分辨得出來,也常被我的焦慮搞得非常毛躁。原先以為我只是因為害怕被責備,所以害怕她那些製造出來聲響,後來才慢慢知道不單只是需要辨識她的情緒讓我焦慮,連那樣超過一定程度的音量一樣會讓我從睡夢驚醒。三番兩次開房門告知母親:「可以不要那麼大聲嗎?」還常被誤以為是找碴。
而興奮的聲響,也會有一定的分貝量和某種人聲的某個高音頻,都會讓我火速地想逃。若不逃,可以,就是必須忍著腦中不斷與之對抗的焦慮,耗掉全身的力氣。
四、密閉空間過分吵雜的人聲/音樂:
有些文青咖啡店的空間規劃原先並不用拿來作為咖啡店使用,若是在設計上多了一些牆或阻礙物,聲音的流動是會在整個空間裡來回流動,而形成極為壓迫的聲響。那會使我在那個空間裡開始躁動,若是因為人和音樂的聲音太大,所有的人的聲音又再往上加,我便會要求同行的人一起離開。以致從小就對夜店或聲光流動的場所沒能太感興趣。
又如電影院,太多爆破的電影我也會一直被炸得暈頭轉向,太多細瑣的聊天碎語,也常讓我冒著生命危險請對方不要說話,有時候遇到不理解的人會誤以為我是自以為高尚所以制止他們聊天,但那些碎語會像頭頂爬上一堆蟲子揮之不去,很是干擾。
另外像在高鐵上的靜默間,一直聊天的聲音也會讓我整個毛躁。那個車廂是會把所有聲音鎖在裡面的不斷來回回彈到我耳朵裡。也是每一次我都要在心裡掙扎許久,已經非常焦躁,還要很客氣地說:「麻煩你們聲音小一點。謝謝。」特別是已經戴上耳機還聽得到會讓那焦慮更無處可躲、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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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的時候我一個人出門一定有耳機,甚至有戴過耳機看電影,那天實在非常不願意起身制止任何一個人說話,於是只好戴著耳機看完全場電影。其餘的時候耳機還有一個功用是阻隔與人互動的必要條件,像是去游泳時我會戴著防水MP3耳機下水,就可以隔絕任何一個想要靠近說話的人,很多時候不必然一定要與人對話的時候,都是能閃即閃。
前幾日跟朋友去書店喝咖啡,才發現這位朋友講話的音量竟然可以維持著我跟他聽得見的音量,頗為欣喜。多數的人會因為環境的音量不斷地提高自己的說話音量,但對我來說那是負擔非常大的聲響,會耗去我相當大的體力,當我克制自己不為此感到焦慮的時候。
原來聽流行歌曲時,也不太聽吵雜的搖滾樂,後來慢慢地從歌曲裡去辨識樂器,才開始喜歡自己喜歡的弦律,才發現原來不喜歡的鼓聲只要有好的節奏也很好聽。其餘便喜歡比較低音的貝斯和大提琴。
關於對聲音的敏銳,非常非常難跟別人描述,那些廟會(任何鞭炮)、造勢活動的音量對我來說都是負擔,就連演唱會也是我甚少會參與的活動,聲音使我腦子炸裂,也盡力而為地與這世界的吵雜合平共處。到最後多半就是不要太常與人出門、戴上耳機即是!
亞斯參考書:
陳豐偉/小貓流文化
王意中/寶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