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我和M吃著飯,她即將啟程往日本飛,去旅行。接連幾個月,我都在聽她計畫開咖啡店的事,她去了許多咖啡館看過,想像自己未來的咖啡館是什麼樣的。這回去日本,有某一部分是在探勘咖啡館的部分。我們喝了點小酒,靜靜的坐在高雄新光碼頭看著夜色,看著八五大樓,閒聊。
2008.12,離我離開書店工作,已經將近半年,我坐在咖啡館寫要寄出的聖誔明信片,M來,我們閒聊很久,聊高雄的藝文活動,以往做書、做唱片的內容,或者是我熟知的台灣電影,以及她熟悉的那些夾雜著英文的電影、音樂、或者其他。我不懂,她便一個個字告訴我那是什麼。爾後我們的對話可以拉長很久,我們不斷的認識了彼此身邊藝文圈的人,而有些是本來她就認識我身邊的朋友,或者是我本來就有聽過她身邊的朋友。
2009.08,莫拉克下起大雨的那個夜,她在日本上線時,我跟她說:「還好妳前一天就飛出去了。整個南部要泡在水裡了。」我坐在餐桌前打字,一邊寫著那個我其實並不擅長的工作。從2008年的11月接下的工作,因為是每日的早起寫稿,神經特別緊繃,總想找個時間放假,好好的到台灣各地去走走,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出去國外玩,總是待在台灣,我說我也想過要出國,一來沒錢,二來是語言的恐懼,講著講著總還會說一句:「其實待在台灣也很好啊!」
2009.07,因為去看了世運的音樂會,寫了一些心得,被詢問是否要去寫一些世運的報導,我想也好,對這個城市,我是個久居的人,但是幾乎不了解這城,有時是會令人感到懊惱的,對自己。於是不小心在一談座談上和人分享了一些對這城的想法,對自己從北返南而居的心情。那天,我接了一個旗美社大的案子,我和對方說待我七、八月忙完,我想去旗山、美濃走走,拍拍照。
2008.08,莫拉克毀了一些我原先就計畫好要去的地方,我遲遲沒接到旗美社大的案子是否繼續的消息(那時所有人應該都投入救災了。)M在莫拉克來前離開台灣,在莫拉克遠離後,慢慢不再下雨的日子回到了台灣,她在台北跟D碰了頭,聊了莫拉克,聊了一些對台灣的想法、心情。M回來說,她與D或許有一個計畫在旗山,問我有沒有興趣?剛好這個時候,我持續八、九個月的合作案,宣告終止,我不用再早起寫稿,不用每天都需要丟出稿子,時間空出了大半出來。我問M,要做什麼樣的計畫?
2009.09,旗山的旗尾便橋,在通車後的隔天,我和M先行到了旗美社大談了我原以為中斷的案子,並把M和D一場火鍋聊下來的東西也順便和旗美社大的朋友交換著訊息,因為雙方都在災後想要做一些什麼,除了M與D的計畫外,其實還有各地許多的與災後有關的記錄者,都紛紛進入這些地方。而我原先的想法是,我錯過了去到這些地方的機會,那麼,我可以去用相機拍下一些什麼回來嗎?說好聽是記錄,再自私一點的說法,其實是因為我手上沒有固定的工作了,我可以遠遊,只是這些地方不再美麗,而我也想留下什麼記憶,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慢慢的看著它們的轉變。
2009.09,我們在美濃租了一間房,就在從旗山回來的幾天,我們就真的決定要去住在那裡。當然,只有我去,M有家庭,不可能拋家棄子去到那裡長住。我們在到旗美社大拜訪後,隨即到了和春技術學院的旗山校區(現已完全搬遷到大寮),與在那裡暫時安置的旗山國中校長講了未來計畫案的事。當我踏在那個校園時,有一種很陌生但卻有記憶的感覺,我在那裡唸了一年書,卻對整個旗山完全沒有印象。沒多久,我們便到高雄縣政府去開了一次這個計畫的會。同時間,我們還開始搬進美濃,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旗美社大的人去甲仙、到小林,到旗山的鎮上,看那入夜後,有大半店家沒亮招牌燈的街上。他們有些無力重開店,有些搬離。我幾回在風災當時的照片看見那些景況,卻是站在那條路上沒有辦法想像的畫面!
2009.09,因為我寫了一篇文章在部落格,旗山生活文化園區的朋友來留言,邀請我參加山河祭的圖文徵選,於是我們靠著旗美社大的連線,與旗山生活文化園區的柯老師有了接頭,M去訪了他,我則側拍,然後了解一些災前災後的狀況。結束訪問後,柯老師問我們有沒有興趣接下山河祭的其中一部分的業務。我們有些猶豫,時間上、以及實際狀況上。因為我還得撥出一些時間去接一些養活自己的案子,所以時間上總會有些吃緊。後來我們接下來這個案子,我們開始的旗山、美濃生活裡,第一個可以填補開銷的案子。
2009.10,第一場台北愛樂管弦樂團的藝術陪伴活動在十月初正式展開。我們開始每週三到旗山,我住美濃、M待週末再去接我回來。因為山河祭的案子,我們抽了空去勘景,與友人T一同。我記得他還沒到集來前,跟我說他心臟很強,應該不太會被震懾住,但是集來的景象也夠讓人驚呼,我說這還不到小林呢!那種你在電視上看的小畫面,站在現場感覺是很不同的。勘景結束後,我們回到旗山,展開第二場的藝術陪伴活動。
2009.10,山河祭的活動,我們將旗山的土放在自己身上,藉由單車活動,一路從旗山、杉林,到甲仙,把旗山的土,倒在甲仙的地上,希望跟大地說聲抱歉,讓它在莫拉克時,帶來那樣嚴重的傷亡。活動前一天,我們訪問了旗山當地的居民,一個住河堤邊,邊說邊哭的告訴我們那幾個日子發生的事,黃水如何滾滾的衝下,生命是如何的恐懼,另一個住旗尾橋的邊邊,說那泥土如河堆積,又是怎麼善後清理。再再之前,我們訪問高雄到旗山幫忙的志工領隊,大男人講起當時的年青志工,依舊感動的紅了眼。其中,志工領隊小豆當時還因為在旗山的志工找不到早餐支援,他每日夜裡回高雄,清晨再將早餐從高雄運到旗山給當地的志工吃。
2009.10,我和M終於聊起這個我們原先想要拍紀錄片的想法,現在到底是什麼概念。原先我們其實有討論過,像是每回往返的國道10號,說不定將來是很好的題材,我的回家、她的回家、孩子們的回家,或者還牽到跟我們一起勘景,隔日卻住進加護病房的T出院回家的概念。不論怎麼扯,我們都會扯回「找自己」的這個俗氣的東西。山河祭的當天,我坐在許先生的車上,回程,我幾乎全程用台語跟他說,我對那些辦藝文活動、認識地方、了解文化的想法。我始終知道我也不是一個真的投入很多心力去關注這些事的人,可我總想,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重要的那個當下,很多重要的事,好像也真的就被變得不重要了。所以當M問我,我們到底要拍什麼?我說,那不如找人來拍我們吧!從她和D的一場火鍋聚開始,從我失去了固定工作遊手好閒開始。然後開始的很多那些故事!
我不是寫戲的人,紀錄片這種東西也不是我寫好腳本,裡頭的人物就會跟著我的安排走,可我知道一路上遇到的人很多,遇到有趣的故事也不少,但遇到最多的,其實是一個又一個的動人的故事,但重點一直不在那些故事上,而是我們怎麼開始的?才能開始遇見那些人,才開始改變了一些想法,一些對生命的信仰!那是一種你不往前走就不會遇見的心情,那是一種你一旦害怕就不可能跨出那一步的心情,那是一種隨遇而安隨波逐流的心情,那是一種想要跟別人說其實自己也沒什麼財力,只是剛好這個時間,剛好遇見了這些事,剛好遇見這些人,於是做了剛好的事。
我們這些剛好的故事,一定不是最精采的故事,但是對於我們彼此,卻是生命裡很重要的一個轉折,很不同的視野看世界,也是我頭一次那麼不畏懼的起身。也沒有為什麼,就是剛好而已!如果有人要問,我們要這樣做到什麼時候?我的回答很實際,等我存款歸零,不得不去做正事的時候。可是有趣的就在這裡,因為我們這樣起身了,結織了不少朋友,認識了不少人,於是好像慢慢的,我們開始有了其他可以支付開銷的案子能做。我很想很俗氣的說:「有些事命裡都安排的好好的,就看你有沒有勇氣,敢不敢放手一搏。命定的事不會只有一種,而是看你做了什麼決定!」
M,請問我這樣寫有寫到重點嗎?或許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心情整理。不負責任一點說的就是我還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是我知道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是我喜歡且不討厭的事,大概就是這樣而已!
P.S
這週會待在高雄,一直到週末要到小林去!
我好奇的是:不知結尾的點在何時何處?
啊,我也不知道什麼是重點? : )
不過,這文,倒真的很像個記錄片,沒什麼遺漏的….
《回家》這個概念很棒,
有原住民朋友樂天的說,
我家原本在山上,但現在得去海邊找了!
家的定義是什麼?
在災民面前我幾乎不敢說出這個字,
有些家是再也回不去的了,
有些家人是再也見不到的了!
最後一天要回高雄時,
在車上我和玉樹幾乎沒說什麼話,
我們要回家了,可是他們呢?
小豆,
《回家》一直是我想拍的概念,不論是物理上的距離,或心理上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