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i喝過一次咖啡。在河邊。那是我幾年來,很少有的動作。我不與人對話,除了寫字;我不與人出遊,除了情人;我不與過度聰明的人聊天,因為自卑;我不表現多數的軟弱及無助,或者是憤怒,因為害怕不能被理解。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答應了i,跟她一起在河邊聊天,在仲夏的、剛下過雨的夜晚。
i還沒來。我忐忑不安,除了太久沒有跟人單獨坐在一個地方說話之外,就是與i對話或許會摻雜許多我無法跟上的話題。像是社會議題、女性主義,以及藝術空間等等等等,對我來說繁重的話題。我戴著帽子,食指和中指間夾了根菸,沒抽,純粹排解手腳不知道怎麼擺的緊張感。
i來了,坐在我的對面,我將帽子壓得老低,幾乎見不著她的眼,緊張少了一些。她點了一杯黑咖啡,我點了杯拿鐵。
她說:「咖啡就是要喝黑的好。」
我說:「我喝不出什麼咖啡是好的。只知道喝太黑我會心悸。」
她笑了,嚐了一口,閃開我吐出的煙說:「那你煙應該少抽點!」
我也笑了,沒說什麼,只是低著頭喝著拿鐵。問她:「怎麼會想約我出來聊天。」
她說:「想找個人說說話,覺得你是個很好的聽眾。」
然後,我便低著頭,聽她說著,那個追求她的男人,和已經離開的男人。
她說:「有時候適時的距離是必要的,我沒有辦法跟一個人太靠近。」
我點點頭,「嗯」了一聲說:「我能理解。」
我問她:「那情人也不行嗎?那個距離?」
她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人應該要有自己的空間,情人也一樣。我曾經跟自己的情人好久都不說話、不見面,但我們通信,知道彼此在做的事情。我想看見他想做他要做的事,而不是把太多的時間花在我身上。一個人擁有才華就必須盡情的發揮,不應該被羈絆住。靠得太近就容易有拉扯,更容易有距離,這樣不好。」
我問她:「那妳不怕他跑掉?」
她再度的搖頭說:「只要那是他最好的選擇,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我一直希望他做他自己的事,要能圓滿他自己。」
「圓滿」,這個詞對我來說,好深奧。我沒再追問i,再度的燃起一根菸,這次我沒再對著她的方向,將煙吐出,而撇開頭對著另一個位置吐煙。
我說:「我太黏膩在情人之間的情感,所以一個人的時候,覺得很自在。現在也是這樣。以前太想追逐擁有太多能力的情人,搞得自己很疲累。」
她突然朝我帽子下方的眼睛直視著,對我說:「你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而且以你一直不斷求知的方式,將來一定會有所成就。」
吐到一半的煙,突然就這樣停住了。她繼續說:「你給我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有才華,但不會應用,不是太聰明,但很努力。」
我笑著打斷她的話問:「什麼叫作不聰明?」
她「唉喲」了一聲,說:「反正不是笨啦!有些人聰明,但不努力也沒有用啊!」
我捻熄了菸,看著她,認真且誠懇的跟她說:「妳大概是我這輩子,第一個跟我講這樣的話的人。大概沒有人不覺得我是個匪類。」
「所以你才那麼安靜?才不接近人?」她問。
我說:「大概是吧!」
多數的人,都有自我的意識,或許是讀了很多書、接觸很多人、看過很多事,所以形成很多不同的角度。像i讀的東西,永遠離不開「社會」、「心理」、「性別」、「藝術」,串連起來的意識是很強大的。但她從不跟我說她讀的那些東西,都是等我開口了,她才告訴我:「你可以找哪本書來看!」她甚至好奇我讀的東西、寫的東西、接觸的人,而我也樂於與她分享,她從不因為我不知道哪個作家、哪一本書、哪一部電影而露出:「你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的神情!」或許,這也是讓我答應她出門聊天的原因吧!
離開河邊的時候,天又微微飄起小雨。我們站在櫃檯前付帳的時候,她拍拍我的肩說:「跟人出來聊天不恐怖吧!下次不要戴帽子了,臉都遮起來了。」
我笑了。害羞的。
i開啟我跟人接觸的那道門,在這個夏天。
P.S
凌晨四點半。很囧的時間。圖為1212在大遠百拍的。
高雄不知道為何有些熱。orz
(把上面的banner換成「反對國家暴力」的圖。重新整理嘿~~)